小楼月圆

鼠猫赐我以魂,楼诚赐我以神。
诸葛先生粉,沈夜粉,埃尔隆德粉,后荣迷。
为做一个普通本分淡然的近代史学者努力中……划掉,不想做学者了,能读明白书就行……划掉,能看得进去书就行……划掉,能活着就行。

【鼠猫】布尔乔亚的叛逃(12)

warning:穷

(11)


年后开市,白玉堂因为提前做了市场调查,卖得比别家都好,一天忙碌下来,就剩了两头大瓣儿蒜,想着晚上煮面条跟展昭一起当佐料吃了。

这面条刚下锅,夏玉奇就来了。

夏玉奇戴着一顶前进帽,围巾包住半张脸,裤子脚和皮鞋面上全是泥点子,白玉堂开门把他让进来,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问他是去哪踏青了,踩得这一鞋。夏玉奇揣着手在饭桌边坐下,顾左右而言他:“有吃的没有?”

给展昭煮的面条就这么先进了夏玉奇的肚子。

夏玉奇低头吃面,白玉堂坐在他对面扒蒜,屋子里正静谧,夏玉奇忽然咽下面条开口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白玉堂掰开蒜,把抱成一团的蒜瓣一瓣一瓣拗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吧,要不就是老爷子妥协,要不就是我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就这么硬挺不是办法。”夏玉奇从白玉堂扒出来的那一堆蒜皮子里捡出个漏网的小瓣放到嘴里一咬,辛辣味透亮了他的鼻腔,赶着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顾先生手底下多出来个近代史博士的位子,你要想接着学,我去跟他说,等你考过了,直接进。”

白玉堂一手攥着一瓣蒜想了想:“就怕不好考啊。”

“怕什么,你有底子,还有天赋,你只要想,就没有上不去的,好好看看书,背背英语,我明天再来问你。”夏玉奇端着碗一气把剩下的几根面条连着面条汤都喝进了肚,就着袖子抹了抹嘴角,他一向不拘小节惯了,把白玉堂都看笑了:“您明儿去顾先生家,吃得了饭也拿袖子擦嘴不成?”

“这哪能一样呢,在别人家吃饭自有规矩,你俩家不算别人家。”夏玉奇又添了个饱嗝,心满意足的样子,肚子舒服了,烟瘾就上来了,夏玉奇这烟还是琅轩出事以后才沾上的,大晚上不睡觉,点着根烟抱着本学术专著死啃,二十四史愣是让他用半年的功夫啃下来了,赶上国家提议修清史稿,夏玉奇黑着两个眼圈毛遂自荐,跑到胡同里去找老旗人取证,路过小巷子直打哆嗦。白玉堂那会儿就看他不正常,好说歹说拉到医院检查检查,主治的医师公孙策皱着眉看片子,一挥手:“没救了,送棺材铺吧。”夏玉奇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白玉堂也不信:“不至于吧?”

 

“就这么熬,再出半年,准成。”

 

“成什么?”

 

“跟他家那个在地愿为连理枝啊。”

 

白玉堂脸色很难看,夏玉奇的更难看。人都说长辈和小辈到最后都是反的,两人师生了小十年,临了是白玉堂这个学生阴着个脸看着他老师,晚上九点必须上床,床头不许放书,免得他越看越精神,烟,定量,酒,定量,饮食按疗养的方案来,有套词说的好,四条腿的不如两条腿的,两条腿的不如一条腿的,一条腿的不如没腿的。“没腿的”就是鱼,那个年月顿顿吃鱼也不现实,但白玉堂总能保证夏玉奇一周吃上一次,鲫子鲤子大黄花,夏玉奇蹲在厨房放鱼的木盆前面戳那半死不活的鱼,惹得展昭直撵他。

 

“别碰别碰,活的才有营养。”

 

白玉堂会做饭,杀鱼也杀的不同于常人,不用刀,拎起鱼尾巴往案板上摔,也不知开膛破肚的时候那直挺挺的鱼是死了还是晕了。反正鱼汤端上桌的时候,汤汁浓厚鱼肉鲜嫩,两个孩子端着饭碗坐在他对面蹭饭,也没见多吃几口鱼肉,大块没刺的都给夏玉奇,小块的挑完了刺还是给他。那段时间夏玉奇被养得白白胖胖,精神抖擞走在学校里,逢人就说,本以为梅妻鹤子一辈子,没想到白得俩孝顺儿子,那同事就笑着跟他说:“精神了就挺好,别总想着过去。”

 

过去。

 

天阴了,风停了。

夏玉奇满兜摸烟,摸不着,咳嗽,一声接一声,肺痨一样,同事赶紧扶他进教员办公室,又给他倒了一杯茶,夏玉奇捧着陶瓷茶杯,低着头,眼圈红得厉害。

 

夏玉奇咳嗽两声,又摸烟,好容易摸出来一根牡丹叼在嘴里,没找到火儿,含含糊糊问白玉堂,有洋火没有,白玉堂起身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一盒,划着了火柴举到老师面前,夏玉奇偏过头去凑火苗,再抬头时已经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来,脱力一样瘫在椅子上,四下打量一圈,夏玉奇说。

 

“五儿,你不应该在这儿。”

 

 

三年前。

 

白玉堂终于跟白老爷子闹掰了,白敬国难得发那么大的火,从脖子到头顶都是通红通红的,扫把的木头棍子在小儿子背上打折了两根,白锦堂没拦住,让他一脚踹到了门外,刚好摔在被他家老爷子派来看出什么事的季三儿身上,白家老大还没站稳就要冲回屋里,季三儿抓着他的胳膊问怎么了,白锦堂跺脚。

 

“别提了!又打起来了!”

 

大院里的父子相处模式似乎都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小时候老子揍儿子,能把儿子揍得哭爹喊娘的自己气都不喘,二十多年一过,棍子打折了,小兔崽子背不弓腿不弯,直着脖子咬牙站着,老子已经气得站不稳了。

白锦堂向来不参与弟弟和父亲的争吵,因为根据经验,这种吵法都是越劝越厉害,他知道楼下姓明的那哥仨儿,甭管是哪个和哪个吵,多出来的那个都是站在一旁一语不发的,有次和他家老大聊天,那人说,吵架这事,他们自己吵累了就完了,旁人越掺和越乱。

白锦堂给父亲倒水,坐在沙发一角看着跪在地上的白玉堂和叉着腰吼人的白敬国,吵架的理由很简单,白敬国原本打算送白玉堂去当兵,要不就学医,白玉堂不干,两人打了一回,白锦堂把弟弟弄进大学学历史去了,好不容易安定了几年,白玉堂又要去当警察。白敬国自然不同意,父子俩谁也不肯让步,要说是吵架多少还有些偏颇,顶多算是白敬国单方面指着白玉堂痛骂,白玉堂死倔着一声不出,白敬国越骂火越冲,一眼看见扫把,抡起来就要打,也不知是不是力道用的太狠,一棍子下去,木头把断成了两截,白玉堂闷哼了一声,白锦堂手一抖,被暖水瓶里的开水烫了手,他没顾得,只是冲过去拉住了父亲,要抢那已经成了两半的扫把,白敬国抬腿一踹,白锦堂没他父亲的力气,跌跌撞撞往后倒,那时节天气热,家家户户都不关大门只挂个门帘,白锦堂的身体没东西挡,直接摔出了门,好在是赶上季三儿过来了,不然直接仰出二楼栏杆都说不准。

季三儿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里,劈手把白老爷子手中的扫把夺了过来,白敬国气得目呲欲裂,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就转过头高声怒斥,这边还要抬腿踹白玉堂,季三儿是刑警,手上有功夫,拢住白老爷子的胳膊往后拖,老爷子这一脚出去没踹到儿子身上,火倒更旺了。

 

“你别拉我!我他妈踹死他!兔崽子!想一出是一出!当警察,警察是那么好当的吗!”

 

季三儿边劝边拦,这会儿白锦堂也缓了过来,进屋一掀白玉堂的衣服,后背上一道青紫的印,边缘紫得发黑,白敬国一看这道印子,多少后悔了些,季三儿感觉拉他没有刚才那么费事,知道老人的气开始消了,也就松开了手。大院里听到动静的人都赶了出来聚在白家门口,白老爷子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脖子上的青筋一根一根平复下来,忽然一回头,看见展昭骑着琅轩传给他的老爷车正赶进大院院门,车都没停稳就往下跳,老爷车扭了几下倒在地上,展昭在楼下站住了,抬起头,熬了几天的眼睛充盈着泪,看着白敬国。

白敬国被季三儿扶着,身子晃了几晃,泪水淌下眼角。

 

“完了,全完了。”

 

那天晚上,白玉堂打了个包袱,像武侠小说里憧憬江湖的富家公子一样,翻窗而出,闯天地去了。

白敬国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听着儿子跑远了,慢慢站起身,打开门,展昭蹲在门边抱着头,似乎在打瞌睡,白敬国把他推醒,从披着的衣服兜里摸出一沓钱递给他。

 

“孩子,你帮我照顾照顾他。”

 

展昭站起身,攥着那一沓钱,低声说:“您别生气,我……”

话到嘴边,展昭咽了回去,低下头,他不可能劝白玉堂回来,也就没必要放这个空头支票。

白敬国笑了笑:“没事,他的脾气像我,我知道。”

“我吃过的苦,他是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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