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月圆

鼠猫赐我以魂,楼诚赐我以神。
诸葛先生粉,沈夜粉,埃尔隆德粉,后荣迷。
为做一个普通本分淡然的近代史学者努力中……划掉,不想做学者了,能读明白书就行……划掉,能看得进去书就行……划掉,能活着就行。

【鼠猫】布尔乔亚的叛逃(15)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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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有件衣领磨飞了的毛衣,还是从家里拿出来的,每年冬春交替都靠它御寒,眼下乍暖还寒的日子已过,白玉堂把它叠了叠收在了柜子底下,一听展昭说要开车去兜风,白玉堂又给翻出来了,使劲一抖满屋子都扬起来灰和毛,坐在床上擦皮鞋的展昭狠狠打了个喷嚏。

 

“穿这个?你不热?”

 

白玉堂揉揉鼻子:“谁知道你飙车能上多少迈,我可不想变成耗子干儿。”

展昭举起擦好的一只皮鞋对着阳光照了照,锃明瓦亮,满意地点点头,放在鞋盒子里:“放心,我进工作岗位以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熟读各项法规,包括交通。”

白玉堂看着他使劲擦另一只鞋,铁皮盒子里的鞋油没剩多少了,展昭用指尖顶着抹布抠缝隙里的存货。

 

“怎么想起来擦它了?”

 

白玉堂可是知道展昭脚上那双鞋他能一年不擦不上油。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一双鞋翻来覆去穿到单位发新的,后勤看他那模样都想多塞给他两双。

挺大个小伙子,忒寒碜。

展昭对着鞋面呵了一口气。

 

“老同志借了咱们车,不得有点表示?”

 

白玉堂闷着乐:“就给鞋啊?还是你穿过的。”

“我就穿过一次!”展昭据理力争,停下手想了想上一次是什么时候穿的,半天没想起来,抬起胳膊接着擦。

白玉堂倒是想起来了,那是展昭他爷爷十年,白锦堂送了他一双新鞋让他穿体面点去看看老人,别把自己弄得像快吃不上饭的盲流一样,老爷子再气活过来。巧的是,那段时间展昭还真就在抓胡同里大晚上欺负小姑娘的盲流,蹲了好几天的点,盲流没抓着,自己糙得没人样。白玉堂气势汹汹地去他蹲点的地方抓猫,该着他命好,展昭蹲了一周都没露面的混混就那天出来了,白玉堂刚进巷子就听姑娘喊救命,拔腿冲过去看见展昭把那人按在地上,两个人都是一脸的胡子黑眼圈,半长不短的头发,要不是对展昭有着相当的熟悉和直觉,白玉堂可能就会以为这是一个内讧打起来的犯罪团伙了。

展昭揪着那人领子站起来,鼻孔往下淌血,白净的脸和黑胡茬都染得深红,看得对面获救的小姑娘都傻了。

 

“我是警察。”

 

在姑娘决定要不要再喊一声之前,展昭开了口。

 

展昭把擦鞋的抹布扔到了白玉堂头上:“傻乐什么?”

“没什么。”白玉堂咧咧嘴用两根指头把抹布捏下来,套上毛衣准备出发。展昭不急不躁地坐在屋里等了一会儿,看着白玉堂扫院子里被陈雪冻了一冬的枯叶,扫起来的叶子堆上站了几只麻雀,这小东西,过了几个月万物肃杀的日子没见瘦,倒像是比去年圆润了不少,胆子也大了,白玉堂嫌它们踩乱了自己的劳动成果不说还叽叽喳喳的甚是烦人,用扫把去戳,几只圆滚滚的像个褐色的毛球一样飘起来,稳稳落在了另一处,相隔不过几米,然后用黑豆一样的眼睛嘲讽白玉堂,白玉堂也知道自己打不过它们,只好随便赶赶了事。展昭看着好玩,走出屋去蹲在麻雀前面看着它们觅食。白玉堂打扫完大半个院子一转身,得,一个比麻雀大得多的障碍物出现了。

白玉堂用扫把杆戳了戳展昭的腰,展昭挥手打开,白玉堂扔了扫把抱住人就往后拖。

 

“小混蛋不干活还捣乱。”

 

展昭伸手揪他的领子,脚底下拌他的腿,两下一使劲,一起摔在地上了。

麻雀彻底飞了。

白玉堂看着展昭的眼睛,也是黑亮亮的,像小时候隔壁姐姐学古筝要绑的义甲,玳瑁的,听说很贵。所以白玉堂心里总有个概念,又黑又亮的东西都不便宜,换句话说,展昭有双名贵的眼睛。

于是他很突然地凑过去亲了展昭一口,给这双眼睛的主人打上一个“已售罄”的标签。麻雀叽叽喳喳地飞回来了,歪着头好奇这两人在干什么,白玉堂觉得气短想分开,使了使劲没成功,因为展昭按住了他的后脑,抱着他的脖子啃。

雾气升腾时,院外响起了挎子的鸣笛声。

挎子是新车,车前脸戴着朵大红花,老同志走了以后白玉堂乐得弯下了腰。

 

“这花可是太新鲜了。”

 

“不是白花就行了。”

 

“红花好看,”白玉堂抿了抿嘴,展昭清楚他这个表情,接下来准没好话,“像婚车。”

白锦堂结婚那天,打头的婚车是奔驰,车前盖上粘了一束捧花,开出去没两站地就掉了,花瓣卷到车轮底下,碾压得支离破碎,新娘子坐在后座上捂着脸哭,白锦堂扯着领带一边透气一边问她大喜的日子哭什么,新娘子看了一眼铺在马路尘土里的康乃馨,哑着嗓子说没什么。

没过两年,他们离婚了。

鬼使神差的,白玉堂把红花解下来好好绑了绑,展昭支着头看他跟缎带较劲:“行了,很结实了。”

展昭戴好了头盔,白玉堂也扣上了一顶军帽,抬腿坐在副驾的车斗里,找到了点鬼子翻译官的派头,手一指前面,歪腔歪调地说:“展昭大佐,咱们去三光啦!”

 

“少贫!”

 

展昭拧了拧把手,踩上了油门。

 

“我开了啊!”

 

“开开!”白玉堂觉得自己就像赌场里等着庄家掀骰盅的老千,激动又紧张。

然而等展昭这一脚油门踩出去,白玉堂什么情绪都飞没了,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老城呼啸的风声。

白玉堂爽透了,上一次这么痛快还是在床上,精力旺盛的两个小伙子搂着火炉一样的伴侣,汗水和情欲都还没有消退,白玉堂下巴抵在展昭的肩头上放声大哭。

 

妈的妈的。

 

你摔我门。

 

那时候两人刚跑出来,大千世界,没钱没房,以前拿着万花筒对着老城古旧的城墙照,风筝燕子飞来飞去,现在睁大了清明的眼睛去看,龇牙咧嘴尽是魑魅魍魉。

老城是会吃人的。

象牙塔里走出来的白玉堂差点被这个社会逼疯,结结实实过了一段劳苦大众的底层生活,尊严和意气都被踩在脚底下蹂躏,再不敢提半个有关“理想”的字,直到他那个也不知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倒霉老师拎着一包吃的出现在他暂住的旅馆门口,罐头水果摆了一桌子,夏玉奇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临走时撇下一句话。

 

“作!”

 

他收留了白玉堂三天,白锦堂来拜访之后就一脚把宝贝徒弟踹出了家门,要离家出走就拿出点诚意来,自己去挣饭吃。夏玉奇以为凭着白玉堂的聪明才智怎么也能混个温饱,没想到他竟然混到三餐不能果腹,得意门生瘦巴巴地坐在十几个人挤着睡的大通铺上,摸了摸脸想要给老师一个笑容,夏玉奇学贯了中西古今的历史,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概念来解释眼前的这一切,好在他还存着点固有的傲气,要往上拽也容易的很,夏玉奇几乎是扯着他出了泥潭,刚踏上坚实的土地就忙不迭地问他:“展昭呢?他也不管你了?”

他不知道展昭刚跟白玉堂吵完架,摔门而去。

 

老城是会吃人的。白玉堂走出来的第一天,有个拉人力三轮的把式跟他说。

你看见没,城墙根下等着别人给个仨瓜俩枣的独腿乞丐?明天就没啦!

青年二十几年的岁月里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真正的恐慌,书本上的知识半点用都没有,引以为傲的专业变成了一堆空谈和废纸,他在午后颓靡困顿的街头游荡,展昭的老爷车慢慢跟在他身后。

 

“回家吧。”

 

他只说了一句话,也只说了一遍。白玉堂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了,情绪在心底发酵,混合着忧愁和惊慌,鼓起一个个碰不得的沼气泡,等待着爆炸的那个点,他被展昭拖到琅轩的家里,干干净净的独居室,客厅的墙壁上挂着那人黑白的相片,半垂着眼睛,嘴角微微向下抿,很严肃也很慈祥。展昭用抹布擦了擦镜框,退后几步坐在沙发上盯着师父的遗像出神,然后他哭了。

白玉堂爆炸了。

在两人的印象里,那大概是有生以来最愤怒也最激烈的争吵,没有理由和立场,只是单纯的抨击,他批评他的任性,他指责他的软弱,展昭眼角的泪一直噙着不肯落,好几次白玉堂都想伸手去擦,碍于情势用骄傲箍住了手,直到展昭摔门而去。

白玉堂经常会回想起那次争吵,他也问过展昭很多遍,起因究竟是什么,展昭总是摇头。

 

“你那天就是个疯子,我也是。”

 

好在没过多久白玉堂就把展昭找了回来,在位于胡同深处的新家里,刚刚浇过几盆凉水的躯体紧贴在一起,展昭伸手去拉灯,白玉堂捂着他的嘴小声安抚。

 

“嘘——吴妈可能还没睡。”

 

后半夜,白玉堂被展昭的哭声吵醒,前半夜由着他用自己肩膀擦泪的人微微颤抖着缩在他怀里。

 

“我梦见师父了。”

 

白玉堂拽着被子盖住展昭的肩头,轻轻拍着他的胳膊:“那是因为他也想你。”

 

 

白玉堂不怕死地站起半个身:“大楚兴!陈胜王!”

展昭怕他被甩出去,手忙脚乱地减速。

 

“你不要命了!王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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