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月圆

鼠猫赐我以魂,楼诚赐我以神。
诸葛先生粉,沈夜粉,埃尔隆德粉,后荣迷。
为做一个普通本分淡然的近代史学者努力中……划掉,不想做学者了,能读明白书就行……划掉,能看得进去书就行……划掉,能活着就行。

【鼠猫】人性本谜

白玉堂没事干的时候喜欢看书,他有一本杂谈,讲怪梦的,叫《白日清梦》。白玉堂记得里面一个故事:一位书生救了一只受伤的猫,到了后半夜,书生醒了,猫不见了,它原本趴着的地方放着两个夜明珠,书生欣喜若狂,将夜明珠收了起来。第二天晚上书生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对老夫妇向他道谢,感谢他救了他们家的小女儿,特奉上银钱万两,珍珠百斛以示感激。书生在梦里乐出了声,看着一大担一大担的珠宝往他的小破屋里送,心里想着明天早上起来要拿这些钱财做些什么,然后他被什么声响惊起,原来是院子里的一个瓦罐被一只野猫踢翻砸在了地上,书生睁开眼睛只见两手空空,不由得大怒,叉腰站在院中辱骂野猫。第三日晚入梦时,那对老夫妇又来了,书生急忙向他们讨要之前的谢礼,老夫妇却冷着脸说,本欲今日将谢礼补齐,不想先生昨晚欺辱了我家小儿子,功过相抵,这谢礼也就只有那两颗明珠了。书生这次醒来,懊悔不已,不久又觉得愤怒,认为老夫妇欺骗了他,从那以后遇猫便踢便打,人也变得疯癫了。

白玉堂看完这则故事,轻轻嗤笑了一声,白福在旁边听得真切,趁着他家爷睡了,将那本书拿过来翻了翻,白福不明白五爷笑什么。

是笑那书生贪得无厌,还是笑那猫妖故作清高,亦或是笑写就此书的腐儒妄图用此等怪力乱神之言语发人深省殊不知言辞之间已然流露出了本性?

白福把书合上放好,替白玉堂掖了掖被子,拢着手出去了。

院子里圆月当空,展昭抱着一只野猫坐在房门口的台阶上望着月亮,转头看见白福,展昭笑着问他:“玉堂睡了?”

 

“回展爷,睡了。”

 

展昭梳理着野猫的背毛,漫不经心地拨弄它的爪子:“成,过会儿我也去睡了,你也歇着吧。”

白福垂着手应是,紧走几步进了自己的屋,关门前还是忍不住探头去看看院子,展昭还坐在那里,仰起的头也没有低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月亮太亮,照在展昭的眼睛里,从白福这个角度看,是绿色的。

和他怀里的猫差不离了。

白福打个哆嗦,关门睡觉去了。

 

白福听白玉堂说过,刚出来闯荡江湖那会儿,他和展昭的任务不一样。他的师父夏玉奇年轻的时候算是个混世魔王,没办法,小时候是个乞丐,尝尽了人间冷暖,长大以后看谁都不顺眼,又仗着自己年轻有本事,到处去挑衅人家大门派,专挑门里最出彩的那个弟子比试,把人打趴下了,自己也就舒坦了。夏玉奇就这么嘚瑟了五六年,直到有个丐帮的小弟子拿打狗棍把他打赢了,他才回的山。白玉堂问他怎么打赢的,夏玉奇没说,白玉堂又去问琅轩,琅轩撇撇茶沫,淡淡地说,他小时候乞讨总被年纪比他大的乞丐欺负,那帮人有根棍子,其实也不是打狗棍,就是根破木条,看见他就打,打得他碰见相似的东西都害怕。

现在他长大了,成了武林宗师了,小时候的恐惧却是深深印在脑海里的,那小乞丐一上擂台就举着棍子向他挥,嘴里还喊着也不知道他打哪听来的当年那些人骂你师父的话,你师父那么点“童年趣事”都被抖落出来了,能不害怕吗?

琅轩说得无波无澜,就好像这不过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白玉堂以为他还在因为前天晚上夏玉奇跟展昭抢一个鸡腿的事生气,殊不知琅轩端茶的手都是在抖的。

那天比试琅轩当然也在场,就站在台下。夏玉奇连着踹下擂台好几个青年才俊,都准备收剑休战了,小乞丐忽然举着棍子爬上台来,满身脏污和秽物,只有手里的棍子是干净的,笔直地指向夏玉奇。

 

“娼妇养的小瘦猴儿!敢来爷爷地盘上涮饭碗?!”

 

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除了琅轩,和夏玉奇。

那是当年的那些人揍他之前的开场白。

 

就这么个有弱点的魔王,理所应当应该养出个有弱点的小魔王。白玉堂小时候乐呵呵的无忧无虑,怎么看怎么像个傻白甜,夏玉奇估摸着他以后不能继承自己的性子,有那功夫还不如去培养展昭。跟琅轩半是商量半是抢的扯了几天,琅轩终于答应他换着带徒弟半年,半年以后要是觉得还不错,那就一直换下去吧。

夏玉奇带展昭的第一天,晚上回屋,展昭给他把床铺了被子掸了还倒好了洗脚水,另外还泡了一碗香茶,夏玉奇端着茶看着展昭满屋忙活,十分满意。另一个院子里,白玉堂给琅轩熬药熏得满脸煤灰,琅轩在屋里等,眼看着喝药的时辰都过了也不见孩子回来,担心白玉堂被炭气毒死在厨房,裹着毛披风过去察看,一推门白玉堂拿着扇火的小蒲扇倚着灶台边睡着了,锅里的药早就熬干了,小孩儿脸上横三竖四全是黑道道。琅轩哑然失笑,把人抱起来回了卧房,安顿好以后自己去重新熬了一碗药,看着火的工夫白玉堂把门推开了,原来他醒过来以后发现自己在床上心想多半是琅轩给他抱回来的,十分过意不去,来找琅轩道歉的。琅轩用袖子给他擦脸:“你年纪还小,嗜睡是正常的,快回去睡吧,我看着就行。”

就这样,前小半年互换还算成功。

转折点是当年被夏玉奇胖揍过的青年才俊苦练数载上山挑战,气势宏大地打着“雪耻”的旗号拍山门,夏玉奇正在教展昭步法,听见门响,展昭跑去开门,外面涌进来的人看他一个娃娃也不放在心上,大踏步往前走,展昭拦着他们问有何事,被一把推开了。夏玉奇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指间悄悄扣了一枚飞蝗石,下一秒,那个推展昭的人就抱着腿满地打滚了。

夏玉奇看着自己没打出去的暗器,一转头瞄见白玉堂冷着脸把手收回了腰间的百宝囊。

展昭呢,也没闲着,拔出竹剑给了为首几人一人一个血窟窿,可怜这些人修炼那么多年还没有一个孩子武艺高,捂着肩膀哀嚎着下山去了。

两位师父忽然明白,这徒弟是打领上山的时候就定好的,谁也改不了。

 

白福听到这儿又不明白了,问白玉堂,爷,这跟您和展爷闯江湖又有什么关系?

白玉堂摆摆手说你耐心往下听。

 

过了几年两人都十六七了,琅轩说该让孩子们下山历练历练了,夏玉奇说行啊,出去长长我们的威风,告诉江湖我俩还没老死山中。

白玉堂拉着展昭兴致勃勃地下了山。

那一年,展昭十七,白玉堂十五,展昭的巨阙沉寂数十年后再次饮血开剑,就是在这个年月。

两人初出江湖,看什么都是新鲜的,白玉堂在金华有个家,在陷空岛有个家,在江宁酒坊还有个家。展昭则大不相同了,他只在常州有两个大哥。白玉堂和展昭商量先去金华,看完他大哥再去常州看展昭的,然后去陷空岛拜访义兄们,住上十天半个月,最后再去江宁酒坊,好些年没喝干娘的陈酿了,甚是想念。

展昭说好。

白玉堂在山脚的镇子里买了两匹马,和展昭一人一骑并辔而行。某一晚借宿荒庙时赶上丐帮开大会,展白二人不便打扰又觉得新奇,躲在佛像后偷看,却见主持的长老是个年轻人,也不过比他们大上十几岁的模样,竟叫一堆白发苍苍的老者匍匐在地,二人暗忖这是个厉害角色,定是武功高强,又或者德高望重。

然而接着看下去时,这人似乎哪一点都不符合,言语不但粗俗无礼,行动之间也不见内功深厚身法轻便,倒像只是个酒囊饭袋,白玉堂觉得没意思了,打了个哈欠靠在展昭肩膀上要睡,这时庙外传来了女子的啼哭声,两人绷起精神,见几个小乞丐揪着一个姑娘的头发把她拖进了庙中,那女子披头散发手脚皆被绑缚,害怕得泣不成声。

女子被一直拖到了长老身边,那人站起身把没喝完的酒掖在腰间,挥挥手让众人散去,那些老人摇头叹气蹒跚走远,庙里一时只剩下那几个拖人的小乞丐和这个所谓的长老。

长老摇晃着抻了抻肩膀,用自己庞大的身躯笼罩着女子,就这么压了下来。

展昭抬手,一枚袖箭钉在了那人的哽嗓咽喉。

他的速度如此之快,快到白玉堂都没有反应过来,快到那个不轨之徒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死了,大睁着双眼歪头倒下。

在其他的小乞丐喊叫起来之前,展昭掣剑而出,电光火石之间,破庙内仅剩三个活人。

那柄尘封已久的巨阙宝剑笼罩着血光熠熠生辉。

 

展昭十七岁那年第一次杀人,杀了整整五个,面不改色。

 

白玉堂说到这里停下来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续道: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个人就是当年打败我师父的小乞丐。

这小乞丐不学无术,专会走些旁门左道,又颇有些手腕和路子,竟一路做到了丐帮长老的地位,那猫把他和他的走狗清理了以后,丐帮感激不尽,险些要给他送匾。

 

人人都说南侠温和有礼,嫉恶如仇,我却常常想起他十七岁第一次杀人时的眼神,我至今都想不明白,那是代表憎恶,还是快意。

抑或只是最简单的,碾碎蝼蚁时的不以为然。

 

所以我说,白玉堂又抿了一口茶,当初本来是打算让我当南侠的,谁晓得被这猫抢先一步,我只好去当老鼠了。

 

徒弟都是定好的。

听完他们的经历,琅轩总结说。

你和夏玉奇,爱憎分明,所有的情感都是浮于表面的,喜怒哀乐陈列在脸上那么突出清楚,让人只要看看你的眉毛就知道你此刻是何心情。

我和展昭不一样,我们是沉在水下的冰,看似清澈无比,以为一眼望到了水底,走进去却是无尽的深渊。

 

琅轩说这话时正跟夏玉奇手谈,一连吃了他好几个子,夏玉奇被吃得恼火,掀了棋盘背对着琅轩生闷气。琅轩慢慢将棋子一颗一颗捡了回来,扶正棋桌重新摆好,一旁的白玉堂突然问他。

 

“那我有机会融化这块冰吗?”

 

琅轩手一抖,棋子落地,功亏一篑。

 

你可能要问了,这些又和白玉堂看的那个故事有什么关系?

那我们再来听一个故事。

 

有一位书生,救了一只落水的猫,他的衣服都湿透了,脱下来晾在河滩上,书生赤身裸体地在旁边守着,就在这时,那猫变成了一个曼妙的女子,也是赤裸的,她用优美的胴体挑逗书生,书生却只看着自己的衣服,猫妖嘲笑书生胆怯,书生却答,我在等衣服干了好借给姑娘让姑娘回家。至于报答,他日若姑娘不嫌弃,学生愿娶姑娘为妻。猫妖问他,你不怕我是妖吗?书生摇头,姑娘虽是妖,但既不矫揉造作,也不遮遮掩掩,学生恋慕姑娘的容颜和品格,不在意你的本性。

后来呢?

后来猫妖嫁给了书生,却在新婚当晚吸干了他的精血,逃之夭夭。

 

白玉堂读完这个故事时禁不住大笑,笑得展昭都凑了过来看他笑些什么,读罢短短数十行文字后展昭皱紧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白玉堂笑得眼泪都淌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书生蠢,猫妖也蠢。”

展昭不解:“书生蠢倒还在理,何以猫妖也蠢?”

 

“你想她做出此事,将来再以同样手段诱惑他人时,可还有人愿意上当?”

 

展昭不再答言,又不合时宜地想到当年他将自己杀了那乞丐的事告诉夏玉奇时,夏玉奇的一番话。

 

“我以为我活到这把年纪,总该长些胆气,却在听你提起他时止不住的心慌。有些东西真是天生就刻在了人的骨头里,是用任何方法都磨灭不掉的。”

 

就像第一个书生爱财,纵然偶然心善施救,也会在巨富擦肩而过后回归最初;就像第二个书生情深,纵然猫妖夺去他的性命,九泉之下他也会称她娘子;就像猫妖天性喜食人的气血,纵然新婚之时对书生产生眷恋之情,也会在看见可口食物时难以自控,那一晚她跳窗而逃时,焉知不是带着对丈夫的悔恨和对自己的责骂。

就像包大人的青天廉洁,就像公孙先生的温文儒雅,就像夏玉奇玩世不恭下的恐惧,就像琅轩古井无波中的激荡。

就像展昭自己,南侠之名,钦赐御猫,官拜四品,万人敬仰,夜深人静独坐月下沉思时,他也会想起年少时第一次杀人的感觉,朦朦胧胧中的一丝快意,险些让他惧怕自己的天性。而他身边终归有个白玉堂。

锦毛加身,少年裘马,风流天下,却心甘情愿在开封城里一座小小府邸中和展昭分睡一个卧榻,也不忘每年佳节回山拜访一对老人,孝顺至极。

这样一个白玉堂,束缚着他,看管着他,潜移默化地改变着巨阙刺出的角度,不伤好人,也不虐杀坏人。

而这样的一个白玉堂,他的本性又是如何呢?

 

在展昭发呆的时候,白玉堂凑过来吻在了他的眼睛上。

 

“老鼠的天性,当然是偷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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